我和三叔的那些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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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汤显祖在《牡丹亭》中说：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”。在我的生命中，由于父亲的缺席，少年时代，三叔无形中扮演了“替补”的角色。三叔于我，亦师亦父，不是父亲，胜似父亲！  
  
      三叔，1963年出生于贫下中农家庭。身高1.75米的他，身材略显魁悟。留着三七分的短发，浓眉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。长脸，牙齿洁白而整齐，穿着朴素、整洁。皮肤白净，说话嗓门大。俊朗的外表下透着几分严肃，书生味十足。他不但爱看书，而且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。

      三叔在兄弟中排行最小，还有俩个姐姐。兄弟姐妹中，就他喝的墨水最多。俩个兄长念书不多，识几个字，俩个姐姐连学堂门不曾进过。家贫如洗。
  
      我在记忆中找回童年。提起那时的三叔，我又敬又畏！1981年，三叔参加了高考。仅差2分落榜的他不甘心，很想复读，准备次年复考，哪有机会？三叔从此一蹶不振，行为怪异。
  
      我时常听到半夜有朗朗的读书声。一天上午，三叔莫名奇妙地找来一些石灰粉末，用手撒成一个仅容一个人的圆圈。他用右食指指着我：“你站到圆圈里去，没有我的允许，不能动！否则，不准吃喝”。我打量他那一副森严的模样，不得不“投降”，乖乖地就范。顶着太阳，不敢越界一步。祖母虽心疼，但又怕激怒了他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无端地受体罚。还好，只站了一个小时。
  
      我以为三叔就此罢休。不料，傍晚时分，我老远瞧见，三叔拿着一根扁担长的木棍，经直朝我走来。我见状，拔腿飞奔，逃离他的视线，急中生智，躲到村后五妈的家中。在五妈的积极配合下，才逃过了此劫。之后的一段时间，我见了三叔，察言观色，虽言语恭敬，时刻小心翼翼，但内心惧怕，唯恐再次成为他的“出气筒”。不久过后，三叔把精力转移到盖新房的材料上，他用石头籽、水泥、黄沙、钢筋、水，人工搅拌混泥土，自制预制小板；洗石灰等，常常累得黑汗水流，也不吭一声。我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他的这些举动，为盖房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。
  
      劳动和时间是疗伤的最佳良方。等到我快念书的那段时间，三叔像变了个人似的。他不光为我取学名“锦华”，还耐心地教我写名字。他把难写的“锦”字拆开，先学写“金”，再学写“帛”，如此这般，由繁化简。我练习了数天，依然没写熟。“上学前，会写姓名，奖励一元钱”。三叔望着灰心丧气地我，如是说。为了那一元钱的奖励，有了动力的我，笔也听使唤了，总之，没过几天，我终于学会了。
  
      我上学后，三叔进城打工。他在江边码头，做搬运工。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。邻家的国哥与三叔同龄，高考亦差几分落榜。他家经济条件好些，复读了一年，次年考上了大学。从此改变了他及家族的命运。自从

      1977年，邓副总理恢复高考制度以来，高考是最公平、最容易改变命运的途经，尤其是对贫寒子弟而言。我理解了三叔当时不得已的发泻，不但不怪他，反而愈来愈敬重他。
  
      小学三年级的一次期末考试，我取得了不错的成绩。三叔听闻，高兴地把我接到城里，“进攻”西山。三叔带我避开“敌人”—售票元的视线，从西山后面的小道，“围攻”上去。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，既节省了门票，又到达了目的地—武昌楼、吴王避暑宫、望江亭
  
      在望江亭北面俯视，三叔指着滚滚东去的大江：“那就是母亲河—长江，它流经我们鄂州。你再看，前面不远处的江中心，有万里长江第一阁—观音阁”。三叔像个导游，热情地介绍。我们站在西山之巅，极目远眺爽气西来的山水风光，心旷神怡！三叔津津乐道地给我讲叙吴王孙权在西山读书、试剑、避暑的岁月……我此时想起在农村的乡土气息，满眼看到的是长满庄稼的旱地、农田、池塘、弯曲的小路、成群的鸡、狗、牛、羊等及背朝黄土、面朝天，挥汗如水的辛勤画面。不惊感叹：位置，高度的不同，视觉也大不一样。我陶醉地听着三叔娓娓道来，不觉已是中午。“饿了吧？”，三叔问我。“嗯嗯”我连连点头。三叔麻利地买来肉烧茄子、西红杮炒鸡蛋的盒饭。我毫不客气地享受这美味佳肴。鸡蛋在当时，祖母舍不得吃，留着待客或卖钱换取生活用品，更别说肉了。三叔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，便把他那份的肉和鸡蛋夹给我吃，“三叔，你真好！”不爱说话的我由衷地挤出一句。三叔开心地笑而不语。我观察到三叔的脸已不再白净，黝黑黝黑的，应该是是常日江风吹，烈日晒所致，这或许就是劳动人民健康的本色！
  
      爬西山后，三叔还特地买了一本《台湾少年儿童优秀作文选》和《宠中华钢笔字帖》赠送于我。他再三叮嘱我：“多看书，学会表达；练好字，字是人的名片”。我对作文选如获至宝，爱不释手。从文中知晓了：宝岛台湾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那里有久负盛名的阿里山、日月潭、太鲁阁峡谷、高山族……壮丽的海洋、高耸的山丘、多样的自然风光与独特的人文风情，构成了独一无二的美丽台湾。那里的人们祈盼宝岛能早日回归祖母的怀怉。从此，我对作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  
      我一边阅读作文选，一边练习字帖。作文先后获校、班级名次，曾被当作范文在班级念读；钢笔书法也曾在校获奖。三叔获悉后，鼓励我再接再厉。这些虽然不足挂齿，但是我的每一点进步都离不开三叔的良苦用心与悉心栽培。幼小的心灵，从此播下了希望的种子：“有一天，若是我亦能写出优秀的作文，哪该多好呀”。三叔，不能不说是我的第一任老师。
  
      三叔不仅关心我的学习，还带经常带我干农活—插田、割稻谷。我们家人多，种有四五亩农田。每年金秋十月，是晚稻成熟的季节。有一次，印象特别深刻。二叔、三叔、我，仨人一起准备割谷。三叔快人快语：“不慌，磨刀不误砍柴功”。话音刚落，三叔便把仨把镰刀刀口磨得锃亮。我们来到一块一亩多的稻田。“不能吃大锅饭，责任到人，每人割一块，先割完先走”。三叔像个领导般地发话。手脚快的他，拿起镰刀下田，观察风向，按照顺风和谷穗的方向，纵向、横向分别割了一路分界线，一块田就如此被三叔划分成大小不一的三块。三叔自愿得最大的那块，其次是二叔的。三叔念及我年龄小，最小的那块非我莫属。分工明确。我横着一棵一棵地割；看看二叔，他竖着俩三颗地割；再瞧瞧三叔，他弯着腰，两腿呈“八”字形张开，沿着谷禾纵向的方向，竖着五六棵，甚至一大抱地割，他左手手臂捥住谷禾，左手捏住谷兜，右手用力，由前向后一推，一大抱谷禾就被他割倒在田。不到一个小时，三叔大功告成，坐在田梗上吹风。“快点，割谷就像打仗，兵贵神速。越是慢，越耗时耗力，人会精疲力尽的”。三叔望着我说。我抬头看看日头，再望望如同将帅的三叔，我一鼓作气，快马加鞭，眼看快赶上二叔，便起身站了片刻。“骄兵必败”！将帅在一旁提醒我。我沉着气，使出九牛二虎之力，终于超过了二叔。看到二叔还在弯腰孤军作战，不提有多得意！我对三叔细心观察、讲究方法、事半功倍的做事作风，打心眼里佩服！
  
      我上了初中后，三叔在城里学汽车修理。回家虽少，但每次不忘问我的学习情况。“现在作业量大了，字要练快些……”
  
      再后来，三叔成为了市公汽公司一名优秀的汽车修理工，在城里安家，买房。他从高考落榜到码头搬运工、汽修工、成家立业，这一路走来，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。
  
      近日，再见到三叔时，他虽已年近花甲，两鬓斑白，但精神仍然抖擞，看央视一台《新闻联播》，他对国家大事侃侃而谈。他感慨地说：“香港、澳门相继回归，还有台湾尚未回归，现在台独分子肆意搞分裂，中国伟大的民族复兴之梦，何时能圆？不过，去年的抗疫，我国取得了世界性的胜利。疫情严重期间，不能上班，国家给予了生活补助。有国才有家呀！”三叔真有范仲俺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乐而乐”的气概！我发现他家窗台上，刻有几尊栩栩如生的动物石碉；客厅茶几上堆放一大摞厚厚的诗稿。“三叔，这些都是你的作品？”我指着石碉和诗稿问。“人要有所追求，闲来无事时，消磨时光”他风趣地回应。
  
      三叔一辈子修理汽车，虽没有丰功伟绩，但他在平凡的世界里尤显真实、可亲、可敬！三叔不但是我的启蒙老师，而且更胜似父亲般地关爱我。他自强自立、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以及他高尚的家国情怀，难道不应该值得我借鉴与学习么？
  
      三叔仿佛一座灯塔，照亮我前行。我的生理年龄虽已46岁，人生已太匆匆，但我不想辜负边打工边陪读的这段光阴。看着儿子早出晚归地学习，我亦想与他一起成长，尽力圆自己的梦。借用意大利文学家但丁的“走自己的路，让别人去说吧”这句名言来勉励自己。即便不活给子女看，也要活给自己看。
  
      时代虽然在变，但是我和三叔的那些事，却固若金汤地珍藏在记忆的深处，它们成为一种精神力量在催我奋进，不负三叔的厚望！